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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金(十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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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金(十七)

說笑幾句,餘瑤不禁想起院內跪著的尹靜,看向何詩雙:“舅母,尹表妹……”

何詩雙正被嬤嬤逗著樂呢,聽餘瑤說起尹靜,先是一頓,以為她是久不見她,覺得奇怪,笑道:“她在自己院裏,近來受了風寒,不讓見人,我讓人叫她……”

話音未完,何詩雙就發現餘瑤臉色驚疑、欲言又止,她再一頓,想起什麽神色一厲,轉向領餘瑤進來的嬤嬤:“她還在外面?!”

問得生氣,心情波動,何詩雙一陣頭暈目眩,不禁扶住額頭。

餘瑤跳起來扶住她:“舅母?!”

一連幾步趕上前去攙著何詩雙,何詩雙按住她手,搖頭示意沒事,接著繼續恐怖地瞪著嬤嬤:“我不是叫你們趕她回去嗎?這冷天裏叫她跪著,跪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?!”

嬤嬤“撲通”一聲跪在地上,哭喪著臉:“這……老奴也勸不動姑娘啊……”

尹靜執意要見何詩雙,她們下人沒有命令也沒有膽子硬拉她走,只能好說歹說,但嘴皮子都磨破了,那執拗的小姐不聽又能怎麽辦。

完全不明就裏的餘瑤張張嘴,不知該說些什麽。

原先她提起尹靜,是見她冷天裏那樣跪著,心裏過意不去,以為是何詩雙罰她,就想趁何詩雙心情好伺機開解,說不得兩人便冰釋前嫌、重歸於好,但現在聽何詩雙這麽道,又懷疑事情沒有她想的那麽簡單。

一頭霧水的餘瑤只能閉了嘴當透明人,以免不小心拱火燒屋。

何詩雙聽嬤嬤辯解,一口氣梗在心頭,正要張起眉目來罵她不知變通,忽憶起還有個與事無幹的餘瑤在,只能暫忍怒火,冷笑道:“那你告訴她,苦肉計在我這裏是沒有用的。她大冷天何必與自己的身子過不去,難道將自己惹病了就不用家去了麽?也無非拖延幾日,總是要走的!快去與她說!”

嬤嬤唯唯,匆匆出了屋子。

餘瑤大為驚詫:“家去?舅母,尹表妹要回家去了?為何?”

她與尹靜相交不深,但裴彥昭此前早為她介紹過,尹靜與家中父母不睦,兄長又每每輕視苛待於她,何詩雙看不過,才邀了她來裴府客居。

一住就是斷斷續續幾年,今年更是大半年都陪在何詩雙身邊,早已不是母女,勝似母女。

對這個邀請來的侄女兒,何詩雙因其乖巧懂事,早當半個女兒看,日日帶在身邊,但今日這是……

發生什麽了?何詩雙竟要趕她走了。

餘瑤難以掩飾地驚詫,何詩雙嘆一口氣,道:“非是我趕她走,阿瑤你不知道,前些日子靜兒父母托人傳話,說靜兒年紀大了,要擇夫婿,那邊正在相看,催我把靜兒送還家去。女兒家青春年華不能辜負,我又非她親母,怎能壞她姻緣?只能送靜兒返家。原本一應事務都打點完備,將要去,她卻自己忽而鬧起脾氣來,說要一直待在我身邊,不嫁也甘願。我實在為難,說怎麽能呢,兄嫂那邊我如何交代?就這樣糾纏來糾纏去,行程耽擱下了,那面又催得急,我動火罵她,她垂淚不說話,閉了門不見,她又執意見我,趕也趕不走,唉,我真是……既傷她的心,也傷我的心。”

她說著,顯見動了真情,苦忍也將掉下淚來。

餘瑤呆了呆,因知尹靜父母為人兇惡,自己當奴做婢時又見了許多,想問“那姻緣是怎樣的姻緣”,也因了何詩雙的眼淚而不得不咽回去,只能笨拙地撫著何詩雙的背,道:“舅母……”

何詩雙道:“在你們小輩面前,這樣下淚倒顯得我十分無用。”

屋裏仆婦盡皆低頭。

何詩雙看似整理好心情,自個兒擦了眼淚,笑說。

餘瑤卻搖頭,道:“舅母還小呢。”

小?

不防有這樣的安慰法,何詩雙笑出聲道:“怎麽小了,比我們阿瑤大了二十有餘呢。”

餘瑤正色:“要想比阿瑤小當然是不可能的,但阿瑤可以暫時當一當大人,安慰安慰舅母。”

她說著,輕輕在何詩雙頭上一撫,臉上現出些狡黠的神色來。

何詩雙笑得肚痛:“我看阿瑤是想占舅母便宜罷?鬼靈精!”

機靈的仆婦再趁機說笑幾把,屋裏方才還沈重著的氣氛就徹底散了。

外面尹靜把這熱鬧全聽在耳裏,低著頭聽嬤嬤勸說。

嬤嬤輕輕跺幾下腳,將她扶起:“姑娘,你就走罷。”

這回尹靜便聽從了,站起來走出,回望小院,淚光閃爍中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到底精神一垮,立刻她就發熱不退、夜間夢魘起來,整個人都消瘦,病骨支離,也沈默許多。

何詩雙自然不能把這樣一個病姑娘獨自趕上回家的路,心裏雖怨雖氣,也延請醫者,前後操持,也常常去看望她,只總是相對無語的多,再不見那種其樂融融的場面。

這時的餘瑤,就很有一種自己搶了她喜愛的錯覺,站尹靜面前都覺無措,只能幹巴巴問候。

那尹靜也不知是因為身體不適,還是沒有心情,也總是笑著勉強答應,那副被迫的姿態,餘瑤不可避免地感到堵心,一來二去,也就少去尹靜院裏,只說她心中不耐,自己也不想,便還是彼此相安,別去生事的好。

宋玖一家漸漸在丹州站穩腳跟,宋帥和秦夫人偕同出游,宋玖想要熟悉周遭卻只記起餘瑤。

她連送書信請帖,想著是餘瑤的地界,正好讓她盡盡地主之誼,好把之前自己帶餘瑤逛遍州府的情形反過來,好好折騰一折騰她。

餘瑤心動,但因了尹靜,自己又剛到家,少不了要安分一段時間,就不得不推拒,推到後面,再推不過去了,才去問何詩雙,得了何詩雙同意,兩人才真正在酒樓會面了一次。

宋玖怨聲載道:“見你一面跟見皇上似的。”

餘瑤:……

她雖不懂官場天家,到底知道厲害,沒有隨便跟著說出那個自稱,道:“那你見了……我,心裏心花怒放否?”

宋玖剜她一眼。

要麽怎說人的註意是有限的,在餘瑤興興頭把心思全放在和宋玖的上天入地時,家中裴彥昭和何詩雙就很明顯感到她的冷落。

在家時,她不是處於尚未提起精神的呆滯狀態,就是處於已經耗盡精力的疲憊狀態。

和尹靜是不一樣的讓人不忍打攪她的情形。

何詩雙又是埋怨,又是好笑:“玩得累了,不如歇歇。”

天知道怎麽會有人連玩都要歇。但也只是勸勸罷了,何詩雙終是沒有多說,也沒有再像之前那樣過度拘著餘瑤。

裴彥昭則又是心喜又是心慌。

喜的是餘瑤回來,沒有他妄想的那樣一去不覆返,待他的態度也一如往常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但慌又慌在,餘瑤是見了他熟絡,也親昵,但在一些小事上她又不願麻煩他了,也不肯和他分享。

她拉他出去游玩的時間大大減少,拉他說話的次數越來越少,甚至她這次出門結交到的友人,他都只知道姓宋,是個小姐,住在很安靜的城郊。

他不知道她們在會面時說了什麽、做了什麽,不知道她們具體在哪會面,餘瑤什麽時候去,又什麽時候回。

他如此擔心牽掛,註意她,思想她,像向著燈火的蛾,持續不斷往火焰上撲,卻次次都被籠住火焰的琉璃燈罩所阻。

餘瑤用她的客氣把他攔在門外。

有次他攔下要出門的餘瑤,真誠問他後日休沐,她是否願意和他一起。

餘瑤驚訝:“休沐?可是……”她為難著,“我和小玖約好……”

小九小九,他真想要知道這位小九是何方神聖!

他的臉色當即僵住,又有些氣怒起來,最後還是壓下心緒問,那她什麽時候有閑呢?

餘瑤只笑:“表哥要上職就好好上職去罷,青天大老爺,百姓父母官哪,怎麽能總想這些。”

要是以往她絕不會這麽說的,是母親叮囑過她,叫她不要耽誤他白日上職?還是上次的風波仍有餘韻,叫沒心沒肺的餘瑤也有些警醒?

他不可避免地感到從指尖開始一寸一寸涼下去。

他一定是比餘瑤自己還早認識到,她正在離開,所以才會在她不在的日子裏那樣沒完沒了、沒日沒夜地想念,等她回來又那樣想方設法、千方百計地追逐,但終於無功而返,心如死灰。

宋玖聽了餘瑤的話道:“你好無情哦,這樣說人家的心都被你傷透了。”

餘瑤一頓,霎時覺得正在追著毛線球玩的小糯米團子都不香了,癟了癟嘴:“舅母說表哥正處在緊要關頭,年底上頭有京官巡察百官,我若拉他去玩,保不齊他會被參上一本、丟了烏紗,我能怎麽辦嘛。”

“你可以把這緣由與他說啊?”

“咦,還要我說?”餘瑤吃驚,“表哥自己不是最清楚嗎?”

清楚?宋玖眨了眨眼睛,借著自己多年看話本的經驗,搖著手指:“這可不一定。你要想與他和好,還是早些說才是。”

餘瑤:……

她一撇嘴:“就你知道。”

沒吵架哪來的和好不和好。

她繼續壞心眼地與小糯米團子爭毛線球。

宋玖也不多管她,趁著婢女不在,懶洋洋很舒服地躺倒地板上:“啊,舒服。”

這屋子裏同樣鋪著厚厚的毛毯。

餘瑤忍不住笑,指揮小貓咪:“團子,去抓她頭發!”

小糯米團子蓄勢待發,宋玖翻身坐起:“哎哎?造反了??”

餘瑤若無其事:“團子,來抓我手指!”

宋玖:……

她好笑好氣。

餘瑤道:“這厚實的毯子倒是與公……不,兄長家的很像,他那也有很好看、很厚實的皮毛。”

鋪了滿屋,她從第一次見時就想躺上去試試,但一直沒有機會。

宋玖享受地躺在毛毯上,瞇著眼問:“有多好看?”

餘瑤道:“毛色很漂亮。”

宋玖漫不經心聽著,視線一轉,看見餘瑤放在身側的笛,細細端詳一番:“這笛倒挺好看的,孟叔眼光不錯。但你天天帶來帶去又不吹,不累麽?”

餘瑤笑嘻嘻道:“放家裏哪天給人弄壞了,還是我自己拿著妥當,就是摔了碰了也怨不了人。”

“這樣。”宋玖懶洋洋,欣賞一陣笛子的美貌,倒也不曾多想。

薄暮時分餘瑤和宋玖告辭,乘著馬車回去,將到,車夫欲言又止:“小姐,你家府上好似出了事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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